经营《葡萄园观察》这样的随笔栏目,就像种自留地,责任到人,丰歉自知。围绕中国企业走出去的线索,从东欧到德国,计划六篇,已经完成五篇,这是第六篇,有如强弩之末。题目也是早就设计好的,要聊聊“气韵”。
多数时候,气韵一词用在山水画上,所谓“气韵生动”,是中国美学最有代表性的范畴之一。我国古代哲学是以“气”为本体论,有道是,三寸气在千般有。而“韵”则是描摹“气”的,完全是来无踪去无影的精神存在。以气韵为题写企业,纯是平白地难为自己。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从实处写起,也许可以破虚题。
此次随徐工王民一行赴德,不过三四天时间,多在北威州杜塞尔多夫一带活动,所见所闻有限,但细想起来,仍有“三大怪”颇费琢磨。
第一怪:主厨帽不戴,一个小时一道菜。初到杜塞尔多夫,就由当地人陪着,到一个艺术馆类的花园餐馆去就餐。由于语言不通,需要德语翻译,交流的速度慢了一半,有趣的话也很难聊出味道,于是开始等菜,这才觉得西餐中仅有的三五道菜,上得实在太慢了。由于那天早上从北京动身,加上六七个小时的时差,舟车劳顿,所以那个晚餐显得格外漫长。其实欧洲人很注重交流,吃饭是交流的一种仪式,他们通常会很投入地聊天,在更加务实的我们看来琐事一箩筐,全是废话,但他们却在不断的沟通中受益。后来在另一家餐厅就餐,后厨是敞开的,只见六七个厨师围着一位主厨忙着,那位中年主厨很引人注意,发式显然是精心修理了,但头上没戴厨师帽,为什么?问了一圈,也没有像样的答案。姑且当作一大怪收藏吧。
第二怪:废旧厂房当宝贝,城堡便宜卖。历史上的德国人钟情于城堡,至今还有许多以堡命名的城市,南部地区甚至形成了一条近一千公里的古堡之路,途中竟有数千座大小古堡。由于维持古堡的费用昂贵,德国现在90%的城堡程度不同地破损,于是出现了30万欧元甩卖一座城堡的情况。但德国人对他们的老工业区特别是废弃了的厂矿,却情有独钟。鲁尔区的北杜伊斯堡景观公园就是由一个建于20世纪初的钢铁厂,在1985年停产后改造而成。改造工业遗迹历时十几年,他们无比耐心。徐工入主施维英项目交割仪式就选择在一个由旧厂房改造了的工业博物馆中,进门处的玻璃橱窗里安放着当年的动力压缩机,会场上方的天车上吊着大型聚光灯,绰约可见曾经的钢铁吊钩。在那个场景中,你仿佛能触摸到德国工业已经久远但不会被尘封的历史。
第三怪:幽媒体一默,标志性建筑七扭八歪。莱茵河从杜塞尔多夫市穿过,两岸的建筑成为此地旅游胜景。在媒体港附近矗立着标志性的媒体楼群,竟是歪七扭八的一组白色建筑,当地人介绍说这就是德国人对媒体的看法,总是把事实扭曲了。德国人一向以严肃著称,但这组建筑却着着实实幽了媒体一默。德国是产生辩证法大师黑格尔的国度,他们对世界的看法与态度多数时候都极具智慧和辨证意味。
中国企业生长在中华文化氛围中,一旦走向世界,便在与西方企业的比较中凸显我们自己的特质。在德国与徐工团队零距离接触,发现最忙的人是董事长王民。刚长途飞到法兰克福,就赶去参观总部位于德南巴伐利亚邦首府慕尼黑的林德液压,第二天驱车至北威州,然后是一连串的会议,谈判,大型活动,从一个会场到一个会场,不断地发言讲话寒暄,要撑起所有的场面,并保持绝对的冷静和判断,四天一晃而过,只有在回国的飞机上,王民才沉沉睡去。而回国后他即转机南京,参加另一个签约仪式,几乎是连轴转。
所以在王民带领下的徐工集团管理层,长期以来有个规矩,叫做“周六肯定不休息,周日休息不肯定”。这个团队有股狠劲儿,越挫越勇,永不言弃。施维英是地道的德国范儿,有光荣传统,有核心技术,有高端产品,那么骄傲的企业,居然向徐工低了头,为什么?除了那些说得出、摆得明的原因外,还得加上两条——
一是中国企业有着更多的进取心。西方已是富裕社会,企业家的奋斗精神显然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但中国企业不一样,我们还在生长期,没时间坐着闲聊等下一道菜。不怕落后,不怕弱小,就怕没有力争上游的信念和胆魄。
二是中国企业更有纪律性和执行力。工人出身的王民,在这个企业干了几乎一辈子,他熟知自己的企业,也具有绝对的权威。徐工有数万职工,几十个单位,却能够动静自若,进退有序,令行禁止,一呼百应这样的纪律性和执行力,是中国企业能够快速成长并在激烈竞争中获胜的原因之一。
当往事已成记忆,德国人在钢铁厂的旧址上收旅游门票时,中国的企业却用一炉炉火红的钢水写就今天的崛起。十分幸运的是,历史选择我们成为辛劳与付出的那一代人,使我们的子孙能够坐收门票。而奋斗进取、团结赶超的精神气质,将成为中国工业最为宝贵的世代传承。